“蘸那个……”饭后,刚好八点,电视里开始播放春晚。南星起身想收拾碗筷,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抢过。“你去沙发上坐着。”封城看也不看她,兀自将碗盘全部收走。自她进门口后封城对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,纵使在餐桌上他们并肩坐在一起,也基本没有沟通,她几乎整晚都在跟封母和星远聊天。而奇怪的事,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和封城之间古怪又别扭的相处方式,以至于南星在整个吃饭时间里都紧绷着身子。
南星一大早就准备去市场买菜,她在想,或许自己也可以包出一堆饺子来。
下到二楼的时候,她突然发现原本卡在门把手上的开锁小广告不见了。
看来二楼住户昨晚回来过!
南星驻足半晌,才继续下楼。然而没走几步,就接到一个电话。
电话那头是林星远,竟然是请她晚上去家里和他们一起过除夕。
南星的第一反应就是问他:“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宁江?”
电话那头顿了几秒,然后听到林星远回道:“……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,就是我妈让我先打电话问问,要是你还在宁江,就喊你来家吃饭……”
南星首先想到的是拒绝,毕竟她和封城已经分手,而且现在相处得很不愉快,可还没开口,就听到电话那头又滔滔不绝道:“我妈说了,你今天不来,就等十五再来,反正一定要喊你吃顿饭,要不我把电话给我妈,让她跟你说……”
南星赶紧隔空叫停:“不用不用,不用把电话给阿姨…ʟʋʐɦօʊ…”
星远笑道:“那乔乔姐就是答应了昂!”
南星很无语,这小子是把自己绕进去了。她抿了抿唇,思虑半天,又问道:
“那个……你哥同意吗?”
星远在电话那头诧异得不得了:“他为什么不同意?他怎么会不同意?”
“……”
挂断电话后,南星叹了口气,蓦然涌上一股忐忑和激动交织的心情。她有些后悔,怎么就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他呢?当时脑子一定是坏掉了,对,一定是坏掉了!
封城如果看到她出现在家里,一定不会欢迎吧……毕竟自己昨天才跟他‘两清’过。
这样胡乱想着,原本指向菜市场的脚尖却不自主转了个方向,朝超市走去。
傍晚时分,南星根据星远发来的地址找到星湾小区。这里距离长亭小区有一定距离,却离医院不远,想必是为了封母就医方便。为了表达谢意,她还特意卖了一些肾病患者可以吃的保健品和营养品。虽然很没有新意,但也是她的心意。
住宅在一楼,她很轻易就找到。
门刚敲了两下就被打开了,竟是穿着灰色毛衣和休闲裤的封城。封城看了眼她手中的礼品,一句话没说,接过来轻放到茶几上,然后拿了一双新买的毛拖鞋递过去。
南星也不看他,默默穿上鞋跟着他走进屋内。封母正坐在餐桌旁包饺子,原本满满一盆饺子馅只剩了一小半,都被包成圆润可爱的元宝整齐躺在旁边的托盘里。
封母已在昨天下午出院,病情十分稳定。实际大部分尿毒症患者只要规律透析和按时吃药以及控制好水分,也可以过得跟正常人差不多。
封母热情招呼她坐下,还责怪她买这么多东西太浪费了。南星笑了笑,随后赶紧洗干净手坐在封母旁边帮忙一起包饺子。
封城从见面起就未发一言,现在又钻进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,只听到‘咚咚咚’的刀切菜板声音。星远端来一杯茶放到她旁边,然后惊奇道:“咦,乔乔姐,你会包饺子啊?我以为艺术家的手从来不干粗活的!”
南星乜他一眼,“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年,这些早就学会了好不好!”
‘咚咚’的声音顿时停止,几秒钟后又响起来。
封母笑着说:“还是女儿好,心灵又手巧。我这两个儿子,剁个馅儿、使个力气倒还可以,但要让他们包饺子,那手艺是根本不能看。”
三人一齐笑起来。
南星注意到,饺子一共有两种馅,一种是常见的韭菜猪肉,一种是豆腐猪肉香菇馅。
封母说:“小城从小就不爱吃韭菜,所以我就调了两种馅……”
南星的脑海里瞬间涌现出那两根没有递出去的芒果雪糕,忍不住看向厨房的位置。封城那时失落的眼神还清晰印在她的脑海里,而现在看到封母如此细心地区分着两种饺子馅,她突然心里一热,莫名感到欣慰又庆幸。那个以为母亲不爱自己的男孩,在经历了如此多磨之后,终于再次拥抱了自己应得的亲情。
饺子煮好后,星远给每人上了一个醋碟,就在他一一倒醋的时候,突然同时响起两个声音:
“她不吃醋!”
“我不吃醋!”
一个声音是她的,另一个却是封城的。二人同时脱口后,都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,然后又迅速别过去。
星远纳闷:“乔乔姐你吃饺子不蘸醋,那蘸什么?”
封城僵硬地扔下一瓶未开封辣椒酱,然后又迅速折回厨房。
南星尴尬地指了指那瓶辣酱:
“蘸那个……”
饭后,刚好八点,电视里开始播放春晚。南星起身想收拾碗筷,却被身旁的人一把抢过。
“你去沙发上坐着。”封城看也不看她,兀自将碗盘全部收走。
自她进门口后封城对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,纵使在餐桌上他们并肩坐在一起,也基本没有沟通,她几乎整晚都在跟封母和星远聊天。而奇怪的事,似乎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和封城之间古怪又别扭的相处方式,以至于南星在整个吃饭时间里都紧绷着身子。
春晚毫无看点,乏味且无聊,可此时小区里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。虽然市区禁放烟花,但小范围燃放小型烟火却是允许的,比如那种拿在手里的仙女棒,或是放在地上嗤啦冒火的‘火树银花’。
星远等不及了:“哥,你不是买烟花了吗?我们出去玩吧!”
虽然在念高三,可还跟个小孩子一样。南星想笑。
封母说:“你们都去,我自己看会儿电视就行,我觉得这个小品还不错。”
南星硬着头皮跟他们出了门。
小区广场聚集了一众小孩,张牙舞爪你追我赶,好不热闹,每个人都举着一把呲花棒,兴奋得像花果山的猴子。
南星感受到了到久违的年味。
封城刚拿出一把仙女棒,就被熊孩子们抢了个精光,南星见了忍不住‘噗嗤’笑出声来。
星远往她手里塞了一把,兴致高昂:“乔乔姐一起来玩!这可是我哥第一次买烟花,之前我只有抢别人的份……”
“第一次买吗?”从南星角度只能看到封城英挺的侧脸,他正倚着栏杆盯着不远处劈啪作响的火树银花,嘴角似乎在轻微上扬,难得摆出一副松弛感。
南星恍惚间,好像看学生时代的封城和回到那一年的除夕。
那时候,封教授和南星父亲合伙搞了一个课题,痴狂到除夕夜刚吃完饭就跑到学校里去研究数据。而南星的母亲一直在县城医院上班,平时很忙,除夕那天刚好要值班,于是她就这样被留在了宁江市过春节。
那晚,她蹲在小区花园旁边画圈圈,过了很久,才看见封城‘吭哧吭哧’跑过来,怀里还揣着一大堆呲花棒和一个烟花盒。
她抖抖酸麻的腿,不满地说:“你怎么去了这么久?”
封城一股脑吧呲花全丢给她,又摸出一个打火机:“快,拿着玩!”
南星好奇:“从哪弄来的?这么多!”
封城嘿嘿一笑:“隔壁楼小胖那里抢来的,他跑不过我!”
南星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,又幻想了一下那场面,笑得简直停不下来。随后,她看见他把那盒烟花摆到最显眼的位置,拿着打火机的手潇洒一挥,点燃引线。
可惜,这个烟花好像受了潮,引线燃尽后两人并没有见到火花四溅的模样,只看到一缕青烟消散在半空中。封城颇觉沮丧,想再回去抢一个,南星赶紧制止了他。
“有这个就很好了!”南星举着点燃的呲花棒,明亮绚烂的火花将她的笑靥映衬得更加娇艳,让面前的男孩瞬间失了神。
“你比烟花好看。”他声音像蚊子哼。
“你说什么?”南星是真没听清。
“我说!你长得像大呲花!”男孩故意大声逗她,然后立马跑开。“你、你才长得像大呲花,你长得像大蛤蟆!”南星气得去打他。就这样,两人追逐笑闹的声音响彻了安静的天空,然后慢慢沉淀,成为各自心中抹灭不掉的记忆。
封城把车停在北山公园,然后问她:“在这下?”
这里有不好的记忆。
她记得回国后两人第一次在酒吧重逢的那晚,他就是把车停在这里。那晚他抓住她狠狠质问的模样简直让人陌生和害怕,以至于她后来不得已落荒而逃。
她深吸一口气,打算跟封城摊牌:
“其实我……住在长亭小区。”
封城的手僵在方向盘上,静默半晌,最终什么也没问,然后重新发动车子继续前行。
直到车驶出一段距离后,他才开口问:“为什么住回那里?”
不断后退的路灯让他脸上的光芒明暗不定,看不清表情。
南星打算认真回答这个问题:“因为我想回来……”
后面还有很多话,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,就在她苦苦思考的时候,封城却猛打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,根本没有给她往下说的机会。
“乔南星,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回来是为了什么?为了怀旧?为了怀念?还是为了想弥补什么?”
他深深吸了口气:“如果是为了这些,那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回来,我说了,我们之间已经两清,你不欠我什么,我也不需要你任何补偿!”
他的表情不似那晚般狠厉,却一样冰冷地让人胆怯。南星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,因为她自己也分不清这是为什么。怀旧、弥补、愧疚,这些她都有,可是她有预感,他不想听她说这些。
也是,他们之间的恩怨,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化解的。
车停在小区门口,南星转身想道声谢,可封城已经驱车离去。她目送着黑色轿车渐渐驶离,把那句‘再见’咽回了肚子。小区里安静得可以清楚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,安静得脑海里只剩下着封城沉冷的声音反复回响:
“——你我之间已经两清,你不欠我什么”
“——我不需要你任何补偿”
她想,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不是代表着在封城的心里,早已经将她连带过去的种种一刀两断了?
南星的脚步再次停在二楼门口,里面关着灯,静悄悄的。她明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人,可还是屈起手指轻轻扣响,自言自语道:
“如果我说我回来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,你会信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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