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承宴起身,从桌案上拿了三炷香点燃,他上完了香,又后退两步对着那两个灵位磕了三个头,做完这一切的萧承宴又跪了回去,“天冷了,碧荷姑姑怎么没多给阿娘添件儿衣裳?”丹阳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交领罗裙,虽说殿内有炭火,可实在太过单薄。“穿不穿的有什么打紧。”丹阳起身,扬着下巴在殿内看了一圈儿,她走到萧承宴身后,死死掐住萧承宴的肩膀,快要将自己的指甲隔着衣料掐进他的肉里,她语气幽幽,有些渗人:“你看这屋里,空空荡荡的,好像只有我一个人......可是宴儿啊,你不知道,他们都藏在暗处陪着阿娘呢!”
今日除夕,沈肆恐林惊影起了思乡的心思,便刻意关照着她,看在众人眼里便又是沈肆偏疼林惊影把宋婉清撇在一边。
宋婉清操持岁末宴席本就费心,在席面上也不敢懈怠分毫,如今看着沈肆与林惊影亲近,众人或是同情或是讥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宋婉清看着面前的珍馐佳肴只觉难以下咽。
可诸位亲长都在,宋婉清不好离席,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饭。
用了一半,外头隐隐传来炮竹的声音,沈昭眼睛一亮,和宋婉清对视了一眼。
宋婉清知道她是想去放炮竹,轻轻摇了下头。
她们是小辈,不好先离席的。
沈昭顿时泄了气,垂着头坐在椅子上。
萧承宴把一切尽收眼底,他方才也没用多少,面前似乎还重复着沈盈把宋婉清带到自己身前来时的场景,他抿了抿唇,看向一旁被乳母抱着的沈盈。
这小丫头,原来不傻啊。
老太太看萧承宴落了筷,脸色顿时难看起来:“宴儿,怎的不用了?”
今日除夕,是阖家团圆的日子,可萧承宴的母亲还在长公主府里,以往每年萧承宴都会在候府用完了饭再回长公主府,可今年沈肆回来了,候府难得团圆一次。
老太太是不想让萧承宴回去的,丹阳那个妒妇,害的她儿子年纪轻轻就出了家常伴青灯古佛,若不是她身份贵重,老太太又怎么会叫她将自己的亲孙儿带走。
“祖母,阿娘她还在家中等我。”
老太太听得皱眉道:“你此刻已在家中!”
萧承宴面无表情,一字一顿道:“她是我阿娘。”
众人都停了筷子,偷偷打量着祖孙二人,老太太宽厚,可只要提起丹阳长公主就要吃人,也没人敢出言去触这个霉头,都保持着静默。
最终还是老太太先败下阵来:“你早些回来。”
“是,孙儿告退。”
从松鹤堂里出来,萧承宴接过常安准备的大氅披上,一路疾驰到了长公主府。
碧荷早在门口等着萧承宴来,见他下马立刻迎上来:“公子可算回来了,公主她方才还念叨您呢。”
萧承宴解了大氅扔给常安,“你们下去吧,明日再来寻我。”
常安接了大氅,和常吉对视一眼,俱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喜色,常安应:“好嘞公子!”
两人一起勾肩搭背往小厨房喝酒去了。
今日是除夕,长公主里却没挂红布彩绸,偌大的公主府内静悄悄的,常安和常吉的笑声在夜里尤为明显。
萧承宴一路到了内殿里,内殿之中一片缟素,丹阳形销骨立的跪在蒲团之上,没有半点生气的重复着焚烧纸钱的动作。
“阿娘。”萧承宴在丹阳身边空着的蒲团跪下,桌案上头摆了两个灵位,没有名姓,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萧瑟。
他从丹阳手里接过纸钱,“我来吧。”
丹阳这才转头看向萧承宴,语气迟缓疲惫:“你回来了。”
她跌坐下去,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,“去上柱香。”
“是。”
萧承宴起身,从桌案上拿了三炷香点燃,他上完了香,又后退两步对着那两个灵位磕了三个头,做完这一切的萧承宴又跪了回去,“天冷了,碧荷姑姑怎么没多给阿娘添件儿衣裳?”
丹阳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交领罗裙,虽说殿内有炭火,可实在太过单薄。
“穿不穿的有什么打紧。”丹阳起身,扬着下巴在殿内看了一圈儿,她走到萧承宴身后,死死掐住萧承宴的肩膀,快要将自己的指甲隔着衣料掐进他的肉里,她语气幽幽,有些渗人:“你看这屋里,空空荡荡的,好像只有我一个人......可是宴儿啊,你不知道,他们都藏在暗处陪着阿娘呢!”
她状若癫狂,萧承宴却恍若未查,轻轻握住丹阳的手,她的手太冰了,凸起的骨节咯着他的掌心,萧承宴心头酸楚,垂下眼眸:“阿娘。”
丹阳打断他的话,突然在萧承宴身前跪下,她伸手捧着萧承宴的脸,眼眶猩红,嘶哑着声音哭道:“儿啊,阿娘只有你了。”
“你要争气,你要为他们报仇,阿娘只能指望你了......你告诉阿娘,可曾查到些眉目?”
那冰冷的手贴在萧承宴面颊上,他的心好像也被冻住了似的,萧承宴摇头:“阿娘,对不住,已经过去了太久,当初那些旧人死的死散的散,实在是......”
“是你没用!”丹阳抬手打在萧承宴面上,萧承宴被打的脸歪过去几寸,面上浮起一道鲜红的巴掌印来,丹阳开始痛哭起来:“她是阿娘的亲兄长......他是被别人害死的......你要为他报仇雪恨,你一定要为他报仇。”
“是,我一定会报仇的,一定会的。”他抱住哭喊的丹阳,把人抱在自己怀里:“阿娘放心,我会报仇的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丹阳渐渐安静下来,眼神中的光芒散去,转而一脸茫然的从萧承宴怀里挣脱出来,他捧着萧承宴的脸看了半晌,露出一个天真懵懂的笑来:“阿兄,你怎么受伤了,是嫂嫂打的吗?”
萧承宴哽咽着摇头:“不是。”
丹阳替他擦泪:“我就说嘛,嫂嫂最是和善,才不会打你呢,定然是你偷偷跑出去鬼混不知挨了哪个小娘子的打!”
她站起身来,抓过桌案上摆着的糕饼塞进嘴里,边嚼边笑:“予怀哥哥说邀我去观灯呢,阿兄你快将我送出去,嘘......可千万别被父皇发现了!”
萧承宴阖上眼,任丹阳围着他嬉笑:“好,阿兄这就送你去。”
丹阳蹲下身子,不解的望着萧承宴:“阿兄?你怎么哭了?”
萧承宴摇头,摸了摸丹阳已经染上霜色的鬓发,满目心疼:“阿兄没哭,。”
碧荷从外头进来时丹阳已经睡熟了,碧荷又添了几块炭火,给丹阳掖了掖被角,“自从前些年病倒后,公主的癔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。”
萧承宴阖上眼,满身的疲惫快要将他压垮:“会好的,阿娘会好的。”
碧荷低下头,她知道萧承宴这话是在自欺欺人,这些年下来丹阳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,一天内大半时间都是恍惚的,碧荷知道,丹阳好不了了。
她眼角挂着晶莹:“外头常安常吉在放烟火,公子也去看看吧。”
“有劳姑姑了。”萧承宴回头看了眼丹阳,出了殿门。
明月皎皎挂枝头,乌黑的夜色中有烟火璀璨绽放,念柳和念梅正在庭院里点爆竹,念梅胆小,念柳故意把她往点燃的爆竹前推,惹得念梅尖叫起来,芙蓉捧着盘瓜子笑得看不见眼睛,烟渺阁里欢声笑语快要盖过了爆竹的噼啪声。
宋婉清和沈昭坐在廊下,两人膝上都盖着厚毯子,沈昭嚼着嘴里的桂圆,慢悠悠开口道:“大哥哥真是被那个狐狸精迷昏了头,这时候还要陪着她......不过不要紧,你这里有我陪着,咱们在一处比你跟大哥哥待着可开心多了,你说是也不是?”
宋婉清把刚剥好的瓜子塞进沈昭嘴里,她嗔道:“林姑娘在京中举目无亲,长公子多看看她也是应当的。”
“不识好人心呐!”沈昭叹了口气,把瓜子塞进嘴里,不知想到什么又惆怅起来:“前两日我阿娘说要为我定亲,被我堵了回去。”
“我说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夫妻和睦的好日子,我这样的脾气又是个不肯吃亏的,嫁去哪家都是鸡飞狗跳,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的好。”
宋婉清笑:“你这是气话。”
沈昭正色:“我是说真的,你瞧我爹娘,看似恩爱,可我爹还不是纳了那么多小的?”
“再说赵越,我同他定亲时二人也是和和睦睦,多看一眼都心如擂鼓,可后来呢,他自诩才高貌美瞧不上我这无盐女,转头娶了美娇娘。”
沈昭冷笑:“凭他当初退亲之时装的那样伤心,险些将我都骗过去了,如今人家有家有室,眼见着就要当父亲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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