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舒酝酿了一下措辞,如实说道:“这周学校没有晚自习,我下课后给我朋友的外甥女做家教去了。”沙发那端,祁砚承停顿了一下,随后问:“是我平时给你的生活费不够用么?”慕舒摇了摇头。...
夜色浓稠下, 黑色迈巴赫驶入华御景都的地下停车场,车窗外的倏忽划过的灯光暗了又亮。
慕舒不安地坐在副驾驶,怀里抱着一杯奶茶和一个购物袋。
车内安静, 谁也没有说话。
汽车在车位停稳后,祁砚承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,开门,下车。
慕舒紧随其后下了车,但因为手里东西太多, 关车门的时候购物袋还没拿住, 掉在了地上。
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后,前面的男人已经走出了好几米远, 只留给她一个背影。慕舒拎着袋子小跑着追上去,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里尤为清晰。
有车驶入地下车库, 经过祁砚承身边时,带起一阵短暂而又细微的风。
凉风扑在脸上, 让他逐渐冷静下来。
祁砚承脚步稍顿, 不由放缓了脚步。
跑了几步后, 慕舒终于追上,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。
从坐上电梯到开门进屋, 一路上两人始终保持着沉默。
进门后,祁砚承神色疲倦地在沙发坐下, 扯掉领带随手扔在一旁,闭眼揉了揉眉骨。
一想到刚才慕舒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画面,他的胸腔就涨得发疼,像堵了什么干涩的东西上不来也下不去, 连带着额头也跟着突突地疼。
那是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, 本该只有他知道的小痣。
余光瞥见女孩儿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, 欲言又止。
他略略抬眼,看了她一眼。
“想好怎么编了么。”
慕舒一怔,手指渐渐握紧:“我没想编……”
祁砚承往后靠了靠,目光落在她的脸上,似在等待她的下文。
慕舒酝酿了一下措辞,如实说道:“这周学校没有晚自习,我下课后给我朋友的外甥女做家教去了。”
沙发那端,祁砚承停顿了一下,随后问:“是我平时给你的生活费不够用么?”
慕舒摇了摇头。
祁砚承给她的那张卡是他的副卡,没有限额。
“叔叔,我向您保证我绝对没有耽误功课。”她提起手中的购物袋,“我只是想用自己赚的钱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祁砚承就打断了她。
剩下的那半句“给你一个惊喜”被生生咽回了喉咙里。
“不管你想什么,怎么想,你要知道,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高考。”
祁砚承瞥过她手里的商场购物袋和那杯奶茶,缓缓说,“而不是跟着你那些所谓的朋友虚度光阴。”
犹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,慕舒满腔的惊喜被浇灭得一干二净。
她抬起购物袋的手渐渐放下。
嗓子像被灌进了浓酸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涩得难受。
祁砚承的声音不高不低,略往下压,带着冷意:“以后少跟那个人来往。”
“是我擅自去做家教让叔叔生气了,但这件事和我的朋友无关,叔叔无权干涉我交朋友的权利。”
祁砚承从沙发起身,站定在她面前,低头看着她单薄伶仃的肩膀。
“听话。”
“叔叔有道理的话我听,蛮不讲理的话我不听。”
“我蛮不讲理?”
慕舒不吭声。
祁砚承浅浅呼了一口气,沉声:“我不喜欢看到你跟他来往,听话,别气我。”
她皱着眉:“我不是小孩子了,我交什么朋友是我的自由。”
“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劣等生。”祁砚承说,“交这样的朋友能带给你什么?”
那句“劣等生”轻飘飘从他口中说出来,却像巨石一般重重砸在慕舒的头顶。
她抬头愕然地看着他,指尖都在微微发抖。
现场的气氛似乎降到了冰点。
缓了许久,慕舒才一字一句说道:“我本来一直以为,叔叔是一个明理的人,没想到叔叔原来那么迂腐。”
“可能他们成绩单上的分数确实没有那么光鲜,但是他们身上也有许多闪光点,他们热心、善良、真诚。就像沈泽添,他在每季的高校篮球赛上都作为主力为学校争得荣誉,为什么这些叔叔就是看不到呢。”
祁砚承说:“他们怎么样我没有兴趣知道,我看到的只有你跟着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听话。”
“看看你自己的样子,现在乖么。”
慕舒微微扯动唇角,觉得眼眶酸的不行。
心里好难过好难过。
眼睛热热的,有什么东西拼命想往外涌出来。
在这之前,慕舒从未想过自己的泪腺这么发达,会因为祁叔叔的三言两语而难过得掉眼泪。
她怕被祁砚承看出来,匆忙低下头,藏起自己逐渐濡湿的眼睛。
“既然如此,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。”
“糯糯。”
祁砚承往前走了一步,伸出手臂想要揽住她的肩膀。
慕舒在他伸手的那一瞬转过身,避开了他的触碰。
她怕再待下去,强忍住的眼泪会如大水没堤倾泻而下,到最后止都止不住。
“叔叔,我回房间睡觉了。”
扔下一句话后慕舒匆忙就想离开这里,手里的奶茶也不小心掉在地上。她无暇顾及,头也不回地躲进了房间。
这场谈话潦草收尾,客厅内重新归于平静。
祁砚承身心疲惫地扶了扶额头。
没走出几步,脚下踢到了掉在地上的奶茶。
刚才他坐在车内看到的一幕幕再次跳入他的脑海,与此同时,本就不平静的心里那股燥郁愈发得明显。
-
那晚之后,慕舒和祁砚承之间似乎陷入了微妙的冷战。
只不过毕竟是住在一间屋子里,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。慕舒放学回家都会按照往常一样叫一声叔叔,然后再回房间写作业。没有晚自习的时候,两人也会偶尔坐在一起吃顿饭。
饭桌上,祁砚承会随口问一两句学习上的事。
两人一天的对话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五句,处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僵持状态。
早晨,大理石餐桌上摆放着丰富而又精致的早餐。
祁砚承照例坐在饭厅准备用餐,心不在焉地翻看手边的一本杂志。
随意翻了翻后,他看了一眼腕表,已经比慕舒平时起床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。
家政阿姨端着一盘蒸饺走过来,放在桌上。
“祁先生,要不要我去叫慕舒小姐起床?”
“不用,让她多睡会儿吧。”
祁砚承的视线落在那盘蒸饺上,随后说:“糯糯喜欢吃蒸饺,先拿去厨房热着,等她起床了再端出来。”
“还有她的牛奶,温好了再给她喝。”
家政阿姨笑着应了声,准备将蒸饺重新拿回厨房。
心想着祁先生虽然看着冷冰冰的,但实则体贴细致,还是很疼那小姑娘的。
这时,房门响动,慕舒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。
她已经收拾妥当,头发束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,身上背着书包。
两人的视线对上,慕舒站在原地顿了顿。
“过来吃早饭。”
“我不吃了,今天我去学校吃,我朋友给我带了茴香包和甜豆浆。”她特意咬字清晰了“朋友”这两个字。
祁砚承稍顿,情绪顿时往下沉了几分。
两秒后,故作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咖啡,从喉咙里滚出一个淡淡的“嗯”。
“我出门了。”
随着大门落下“咔哒”一声,女孩儿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。
家政阿姨踌躇许久,轻声问:“祁先生…那这个蒸饺还要拿回厨房热着吗?”
祁砚承眉头一拧,冷不丁放下咖啡杯。
从椅子上起身,沉着脸往更衣室走。
“祁先生,您不吃了吗?”
“没胃口了。”
-
创铭集团总部。
偌大的会议室里,一众高管屏息静气垂头不语,空气中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。
坐于会议桌上首的祁砚承随手翻了翻眼前的文件,紧接着手里的钢笔倏地搁在了桌面上,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。
刚刚汇报完的张经理额头瞬间渗出冷汗,甚至不敢伸手擦一下。
祁砚承突然轻飘飘地问:“张经理,你在创铭干了多久了。”
“八年了……”
“在创铭八年,也算是公司的老人了。”祁砚承骤然提声,“是不是平时工作太清闲,让你提前在创铭开始进入养老生活了?这份规划案你带脑子做了吗?”
文件“啪”地一声被摔在桌上,张经理不禁抖了一下。
“你告诉我,云上湾的服务主题和服务特色体现在哪里?市场竞争重点是什么?不仅娱乐功能缺乏,创意陈旧,而且配套服务设施也不够完善,张经理,你就是靠这么一份漏洞百出的项目规划书来我这儿糊弄事的?”
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祁总今天不同寻常的低气压。
谁都不敢吭声,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惹上一身无名火。
直到会议散场,一众高管这才敢稍稍松一口气,提到嗓子眼的心回逐渐落下来。
临近傍晚,陈珂正来到创铭总裁办叫祁砚承一起去喝酒。
他在一侧的沙发坐下,笑着说:“你这是什么了?至于发这么大的火,我刚过来的时候,看到外面的几个小秘书都在小声议论你呢。”
祁砚承恍若未闻,眼睛依旧看着笔记本电脑,手指在键盘敲击。
“是不是你家里那小孩儿惹你生气了?”
祁砚承手上的动作稍顿。
陈珂正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,知道是被自己猜中了,无奈地笑道:“她才多大?你跟她置什么气,就一小孩儿。”
祁砚承不甚在意地哂了声:“年纪是不大,脾气倒是不小。”
“你总是能因为慕舒就轻而易举地大动肝火,我说你们是不是天生相克啊?”
“确实。”祁砚承说,“天生克我。”
“看出来了,都把你克得死死的了。”陈珂正说,“不过还能怎么办呢?要么你就丢掉不养了?”
祁砚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。
“开个玩笑。”
陈珂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兀自喟叹道,“养个孩子是真不容易啊,让人头疼。”
一想到慕舒那张执拗又赌气的小脸,祁砚承就觉得太阳穴生疼。
自己掏心掏肺地疼她宠她养她,到最后却因为一个看着就欠揍的男同学跟他闹脾气。
他扶着额头闭了闭眼:“确实头疼。”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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